文/ 黄景源

责任编辑/ 冯率

　　2015年3月3日下午4时43分，《南方日报》社首任社长、人民出版社原总编辑曾彦修在北京协和医院去世，享年96岁。
 
　　曾彦修生于四川宜宾。1937年，受到上海左翼文化的影响投身陕北，先后在陕北公学与马列学院学习。既知此地荒凉又偏远，仍揣着“青春、性命一概不要，只为救亡”的抱负到了延安的他，在延安整风运动期间被调至中央宣传部。

　　1949年，曾彦修南下广东出任《南方日报》总编辑一职（1950年3月起兼任社长）。1951年4月，曾彦修收到一张处决一百多个人的罪状书，觉察到事关重大，深夜致电叶剑英，开会重议后，镇反负责人放弃执行处决。这是他任职期间发生的“要掉脑袋”的一件事。
　　
　　五十年代的政治之风吹得毫无定向，“最冒险又惊人”的事情还远未到来。1957年7月13日， 《人民日报》第一版刊登文章称“党内也有右派分子，曾彦修蜕化变质了”。 那个年代被打成“右派”稀松平常，但自划为“右派”可以称得上是绝无仅有。当时的曾彦修是“反右派五人小组”组长，为完成上报单位右派分子的任务，又不愿无故涉及他人，曾彦修将自己划为了右派。除了不辱良心之外，曾彦修也深知自己的处境之危——他曾顶着巨大压力肯定戴文堡没有历史问题，也曾在单位的黑板报答记者问中引用“在山泉水清，出山泉水浊”暗讽共产党的执政。

2012年，曾彦修接受采访时回忆往事，曾说道：“我共产党员就是要有个性、有胆量、有担当，不要害人。我承认我是特务什么都可以，但绝不害任何一个人。我是右派我自己认，但我绝不说人家一个字。要人人检举，搞的人人不讲道德，还叫共产党？大家都成了软体动物，那叫思想改造好了？”成为“右派”后，曾彦修被开除出党，解除职务。人人自危，价值缺席的年代里，曾彦修始终没有越过自己那条红线，反而因为没有牵涉别人而觉大幸。

　　他曾在上海一家印刷厂审定车间三十几个工人的资料时，帮助他们在“四清”运动中摘下汉奸、特务的帽子。这是他一生中最得意的一件事。

在晚年的著作《平生六记》中，曾彦修曾写道：“我们应该使人人有很高的自尊心，而决不能几十年天天叫人检讨自辱，放弃任何自尊心。真正到了人民都必须放弃自尊心的时候，这个民族恐怕也就难于挺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了。”

　　1958年，除四害剿灭麻雀运动掀起高潮时，被解除职务的曾彦修曾在屋顶打麻雀。剿灭麻雀的三天时间已经过去，曾彦修仍每天都去屋顶。屋顶上自由又空阔，没有高楼阻拦视线，他可以看到一览无余的北京城。于是，他整天假装在屋顶忙着打麻雀。

　　那个在屋顶上假装忙着打麻雀的右派分子，活得自尊又坦荡。自言“此生未整人”，被称为“罕见的好人”。